開封
“七朝古都”
尤以北宋東京城為巔峰
(請橫屏觀看,北宋東京城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那里有
李清照的少女情思
(出自李清照《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diàn]秋》)
▼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p>
柳永的青年疏狂
(出自柳永《鶴沖天·黃金榜上》)
▼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蘇軾的中年凄楚
(出自蘇軾《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李煜的亡國之恨
(出自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
▼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上文中蘇軾的詞句并非寫就于北宋東京城,但是詞中悼念的亡妻逝世于東京,不僅如此,蘇軾的父親也逝世于東京,他本人也在東京遭受103天的牢獄之苦,可以說蘇軾人生大部分的苦難,都與東京脫不開關(guān)系,攝影師@岳科鋒)
▼
那里有
繁臺春色、隋堤煙柳
鐵塔行云、金池夜雨
州橋明月、汴水秋聲
梁園雪霽、相國霜鐘
······
時節(jié)相次、各有觀賞
東京之富麗
猶如華胥一夢、其樂無涯
(華胥為黃帝夢中的理想國度,古人以東京之繁華比擬夢中的華胥國,《東京夢華錄》由此得名,下圖為鐵塔示意,制圖@漢青/星球研究所)
▼
在中國約2000年的
封建王朝建都時間軸上
北宋東京城
恰巧處于中心位置
眾多歷史、建筑學家相信
在這個時間點上
北宋東京城經(jīng)歷過一場
“唐宋變革”
而在這場變革之后
北宋東京城在某些層面
幾乎凌駕于中國所有古都之上
正如陳寅恪先生所言
“華夏之文化,歷數(shù)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
那么
北宋東京城
究竟是如何變革?
又是如何登峰造極的?
01
緣起
翻開卷帙浩繁的史書典籍
開封地區(qū)的建都之始
要追溯至戰(zhàn)國時期的
魏國
其作為戰(zhàn)國七雄之一
遷都黃河之畔的開封
時稱“大梁”
意圖問鼎中原
爭奪黃河中下游一帶
(大梁城位置及的地形示意,制圖@陳景逸/星球研究所)
▼
為了營建大梁
魏王開鑿人工運河
即“鴻溝”
巨量的人口與財富隨之而來
孟子、蘇秦、張儀、信陵君、孟嘗君
都曾在這座城中留下傳說
(戰(zhàn)國時期大梁城及周邊水系示意,制圖@陳景逸/星球研究所)
▼
然而
一馬平川的繁華都城
在戰(zhàn)爭之中
卻成為敵國拿捏的軟肋
公元前354年
魏國出兵趙國國都
齊國響應(yīng)趙國的求助
派遣名將孫臏直搗大梁、逼退魏軍
后世稱之“圍魏救趙”
10余年之后
齊國仍以大梁為佯攻目標
逼迫魏國出戰(zhàn)
一舉擊殺魏國大將龐涓
(龐涓墓,位于河南開封通許縣,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沒了,圖片來源@中華龐氏館)
▼
地勢低平的大梁
除了無險可守、容易拿捏
還有更大的隱患
公元前225年
秦國軍隊為了攻陷大梁
竟然決堤灌城
黃河之水滔天而來
一代名城就此毀滅
(“地上懸河”示意,公元前225年還未有開封鐵塔,在圖中僅為高度參考,制圖@漢青/星球研究所)
▼
而這座城市下一世的復(fù)興
也要從水說起
隋唐時期
中國第一條貫穿南北的人工運河
“隋唐大運河”落成
其中的通濟渠(汴河)接入黃河
開封居于汴河的要沖
時稱“汴州”
鼎盛時期的汴河
分走黃河約1/3的水量
直通長安與洛陽
控扼唐都交通咽喉的汴州
由此升級為水陸大都會
(請橫屏觀看,隋唐時期汴州水系示意,制圖@陳景逸/星球研究所)
▼
憑借其樞紐的地位
唐末五代時期中的
后梁、后晉、后漢、后周
均在此建都
時稱“東京開封府”
然而珠玉在前
長安毀于戰(zhàn)火、洛陽尚且幸存
曾為大唐都城的洛陽
才是當時國人心目中的
第一首都
后梁、后晉、后漢、后周
雖以開封為東京(東都)
卻仍保持著洛陽
西京(西都)的地位
帝王們渴望在神都之中
續(xù)寫盛世傳奇
(如今的洛陽應(yīng)天門中秋夜景,攝影師@焦瀟翔)
▼
北宋的開國皇帝趙匡胤
在定都開封之后
也一度希望遷都洛陽
不過
當趙匡胤登高遠望
開封城以北約20千米的陳橋驛
便映入眼簾
那是他發(fā)動兵變、黃袍加身之地
作為原來后周禁軍的最高統(tǒng)帥
趙匡胤手下的親信大多扎根東京
他的政治資本盡在此處
趙匡胤的第一首都是開封
也只能是開封
那么
開封如何才能超越
昔日的神都?
02
傳承
我們先來了解一下
趙匡胤接手時的開封城
這里雖被尊為東京開封府
實際上不過是地方政權(quán)的臨時根據(jù)地
很可能沒有貫穿全城的中軸線
城市核心即所謂的“宮殿”
原本僅為地方州府的衙署
規(guī)格極低
根本不能與洛陽相較
(地方衙署的規(guī)格,類似下圖中的開封府,攝影師@王新偉)
▼
面對如此境況
趙匡胤的營建思路
極為簡單粗暴
首先
如若沒有中軸線
那便興修一條象征都城的
中軸線
中軸線的存在
可以上溯至西周
中國歷代古都大多擁有中軸線
北宋東京城也不例外
傳承著都城的等級規(guī)制
(北宋東京城御街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這條中線的城市空間實體
在北宋東京城表現(xiàn)為
“御街”
其最寬處約為200步
與唐長安朱雀大街的約100步相比
更為舒朗、闊氣
道路被劃分為
平民百姓通行的御廊
與中心的御道
兩者之間以御溝為界
等級分明
御道兩旁
遍植桃、李、梨、杏
“春夏之間,望之如繡”
(請橫屏觀看,御街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其次
如若宮殿不夠氣派
趙匡胤便
“命有司畫洛陽宮殿,按圖修之”
北宋東京城的宮城(皇城)
基本上是洛陽宮城1:1的復(fù)刻版本
傳承著大唐的威嚴與魅力
(皇城示意,制圖@杜睿/星球研究所)
▼
這片宮殿負載了
皇帝與妃嬪的生活起居
包括皇帝處理政務(wù)的“文德殿”
“垂拱殿”“紫宸殿”
皇帝居住的“福寧殿”
以及皇后居住的“坤寧殿”等等
宮殿中最為高大、華麗者
為大內(nèi)正殿“大慶殿”
其坐落在東京城的中軸線上
盡顯唯我獨尊的天家風范
(請橫屏觀看,大慶殿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不過
趙匡胤營建開封之時
正是北宋王朝
征戰(zhàn)四方、爭奪天下的關(guān)鍵時期
在滿足必要的宮殿建設(shè)之外
趙匡胤對于園林的修筑
極為簡素
(開封龍亭公園,曾為北宋的皇宮所在地,攝影師@岳科鋒)
▼
唐代大明宮的園林
約占宮城總面積的1/2
而北宋的宮城中的園林
即“后苑”
僅占宮城總面積的1/16
用地比例急劇收縮
(唐長安城、北宋東京城宮城園林面積對比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其三
行伍出身的趙匡胤
自然知道開封的軍事短板
防御工程更為京師建設(shè)的
重中之重
前代遺留的三重城墻
即外城、內(nèi)城
以及宮城(皇城)的城墻
雖然歪歪斜斜
但是講求實用的趙匡胤
直接將其修繕、加固
(北宋東京城三重城墻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最內(nèi)側(cè)的宮城城墻
以磚石加以壘砌
為中國古代城墻包磚之開始
宮城城墻的四角筑有
高數(shù)十丈的角樓
開創(chuàng)了中國宮城營建角樓之先河
并為日后的元大都
以及明清北京城所繼承
(清宮角樓示意,制圖@李乾朗/穿墻透壁)
▼
中間的內(nèi)城城墻作為緩沖
最邊緣的外城城墻
更借鑒邊防城市的建筑經(jīng)驗
修筑向外突出的墩臺
因其形同馬匹的面龐
人稱“馬面”
相鄰馬面上的守軍
可以憑借火器、弓弩等
組成交叉射擊網(wǎng)
讓來犯者左右受敵
(馬面及交叉設(shè)計網(wǎng)示意,制圖@漢青/星球研究所)
▼
在外城城墻轉(zhuǎn)角之處
建有駐守所用的“敵樓”
外城四周挖有城壕
即“護龍河”
城市建設(shè)者設(shè)下層層防線
以保衛(wèi)東京城
在外城城門外側(cè)
還加筑了一道城墻
組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
即“甕城”
其名稱取甕中捉鱉之意
如若敵軍攻破外門、涌入甕城
占據(jù)城墻高處的守軍
可以關(guān)門打狗、置其死地
(甕城示意,制圖@漢青&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不僅如此
北宋的統(tǒng)治者甚至召集
全國約1/3-1/2的兵力常駐京師
城市內(nèi)外的大片土地
用于安置軍隊
(北宋東京城軍營用地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如此強力的防御措施之下
東京城四通八達而高枕無憂
這一點在城門的名稱上有所體現(xiàn)
如曹門連通曹州(今山東菏澤)
宋門連通宋州(今河南商丘)
鄭門連通鄭州(今河南鄭州)
封丘門通封丘(今河南封丘)
東京城真正成為帝國的心臟
(北宋東京城城門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帝國的精英與財富
從四方源源不斷而來
西方主街由新鄭門到鄭門
東方主街由新宋門到宋門
北方主街由新封丘門到封丘門
南方主街為御街
這四條街道向心直指城市中樞
直指殿宇正中的龍椅
帝王得以居于宮殿之內(nèi)
“君臨四方”“坐擁天下”
(北宋東京城御路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至此
以北宋帝王為主導的重塑
讓東京城一改五代時期
逼仄、混沌的模樣
無限地向大唐遺風靠近
然而
要想修煉成一座盛世都城
僅靠傳承、復(fù)制和加固
是遠遠不夠的
一股改革的新風
即將隨水而來
03
突破
依靠隋唐大運河崛起的開封
在北宋時期
人工運河增加至4條
即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
人稱
“四水貫都”
正所謂
“東京養(yǎng)甲兵數(shù)十萬,居人百萬家,天下轉(zhuǎn)漕仰給,在此一渠水”
前朝遺存下來的
鴻溝與隋唐大運河中的通濟渠
逐漸演變?yōu)椴毯印旰?/p>
連接京城與江淮
成為北宋王朝的生命線
因?qū)捈s五丈而得名的
五丈河
其流經(jīng)京城之后
最終匯入梁山泊
(北宋東京城水系示意,惠民河為蔡河的上游段名稱,兩者為同一水系,制圖@陳景逸/星球研究所)
▼
以嵩山北麓之水為源的
金水河
更一路深入內(nèi)城、宮城
方方正正、規(guī)規(guī)整整的城市
被河道水網(wǎng)割裂
又被橋梁密密的縫合
(北宋東京城水系與橋梁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東京城的橋梁形式之豐富
堪稱“中國古代橋梁的展覽館”
(北宋東京城部分橋梁示意,制圖@杜睿/星球研究所)
▼
其中最為知名的
莫過于汴水虹橋
汴水以黃河為源、時常泛濫
幾乎年年沖垮橋梁
而這座汴水虹橋卻五十年不壞
其堅固耐用的奧秘
在于木條編織而成的橋身
不以橋墩為支撐的橋身
不會直接承受激流的沖擊
縱橫相慣的搭建形式
更讓木構(gòu)件之間
多重固定、提升強度
(虹橋結(jié)構(gòu)示意,虹橋在結(jié)構(gòu)上,屬于編木拱橋,制圖@杜睿、王申雯/星球研究所)
▼
高高拱起的橋洞
還可供船只往來
便于運輸
(《清明上河圖》局部,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通過運河航道
江、淮、湖、浙的數(shù)百萬石之米
及至東南沿海之百物眾寶
西山之薪炭
源源不斷地向京城輸送
彼時
北宋的工商業(yè)稅收
約為唐代的3倍
最高賦稅約為唐代的5倍
(請橫屏觀看,上文數(shù)據(jù)出自《宋代的財經(jīng)政策與社會經(jīng)濟》,下圖為《清明上河圖》局部,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而作為北宋的經(jīng)濟核心
東京城一躍成為
比長安更繁華的商業(yè)城市
時人孟元老形容為
“東京夢華”
迅猛發(fā)展的帝國經(jīng)濟
促使人類歷史上最早的紙幣
即交子
在北宋誕生
東京城內(nèi)更涌現(xiàn)出
極為開放的商業(yè)形式
即“臨街開店”(街市制)
(《清明上河圖》局部,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回望唐朝的長安、洛陽
政治性極強的大唐帝都
其商業(yè)區(qū)被禁錮在
名為“市”的方形圍墻之中
其居住區(qū)被封閉在
名為“坊”的方形圍墻之中
市門與坊門日出開啟、日落關(guān)閉
城市實行著相對軍事化的管理
而北宋東京城
乘著經(jīng)濟崛起的浪潮
飯莊、酒樓、店鋪等商業(yè)空間
涌入街巷、城門、橋頭乃至寺廟
它們突破了市墻與坊墻的空間限制
首都的街道成為百姓購物的“天堂”
潘樓街成為當時的金融中心
相國寺則成為全城最大的交易市場
可以容納萬人
(北宋東京城商業(yè)建筑用地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汴河同御街交匯的州橋一帶
店家、酒樓通宵營業(yè)
人稱“夜市”
蔡河同御街交匯的龍津橋一帶
商鋪天不亮便開門迎客
人稱“曉市”
它們又突破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時間限制
沿用上千年的
市坊制度在此徹底崩潰
活躍的商鋪買賣、宅地兼并
讓中小型的街道
曲折多變、靈活自由
(當代開封市相國寺地區(qū)街巷示意,雖然如今的城市形態(tài)與北宋時期相去甚遠,但是其形成規(guī)律仍有共通之處,制圖@陳景逸/星球研究所)
▼
人流稠密、風光旖旎的河邊
是酒樓茶肆的極佳選址
店家通常會設(shè)置面水的雅座
乘船的客人起了興致
還會拉著船主上岸小酌幾杯
(《清明上河圖》局部,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店面為了吸引顧客
搭葺出花枝招展的臨時性建筑
時稱“彩樓歡門”
其上很可能點綴有繡球、彩燈
在夜間燦爛奪目
(彩樓歡門,出自《閘口盤車圖》局部,圖片來源@中華珍寶館,藏于上海博物館,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裝飾如此奢華的酒樓
可以同時接待
上千食客花天酒地
(“彩樓歡門”拆解示意,制圖@杜睿&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風靡東京的演出場所
時稱“勾欄瓦舍”
其包括戲臺、后臺(戲房)
觀眾席(腰棚)、高級座位(神樓)等
中國的劇場建筑的基本形制
由此奠定
雜劇、唱曲、雜耍、傀儡戲
舞蹈、講史、小說等節(jié)目的從業(yè)者
不斷向東京城聚集
盛況空前的大眾娛樂
引得宋徽宗微服私訪
為其與名妓李師師的風流韻事
埋下伏筆
(請橫屏觀看,《宋太祖蹴鞠圖》,藏于上海博物館,圖片來源@中華珍寶館)
▼
溫柔富貴的東京街市
讓帝王沉醉其中、流連忘返
也吸引天下的百姓來此定居
東京城的人口自建都以來便不斷增長
直至突破150萬
而鼎盛時期的唐長安城
與明清北京城的人口
分別約為100與120萬
北宋東京城
又成為中國歷代古都之中
居民數(shù)量最多的
“超級都會”
(北宋東京城各廂坊數(shù)、戶數(shù)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日益膨脹的人口
帶來密集的建筑組群
如若起火
后果不堪設(shè)想
由此政府委派軍兵
設(shè)立了巡防火災(zāi)的“巡鋪”
這是中國乃至世界
最早的城市消防隊
紛繁擁擠的城市
還不斷提高著
空間的利用效率
譬如水井壘砌呈“田”字形
可供4個人同時打水
(《清明上河圖》局部,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政府機構(gòu)為節(jié)省空間
往往一個建筑承載多重功用
譬如東京的同文館
可以接待高麗使節(jié)
可以舉行朝廷典禮
可以暫居進京的臣僚及家屬
可以安置王安石變法所設(shè)的新機構(gòu)
官員們也被迫“流竄作業(yè)”
譬如舉行國家級人才選拔的考場
即禮部貢院
經(jīng)歷了尚書?。ㄖ鞙毓示樱?、武成王廟
尚書?。详乒示樱?、開寶寺
太學、辟雍等多次地點變遷
甚至帝王們
渴望拓展的皇家園林
也由于同百姓爭地
而被迫分散在城市各處
(北宋東京城宮殿、皇家園林、官署用地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譬如后苑的北側(cè)城墻之外
工匠疊石為山、鑿池為海
擴建出的延福宮
(延福宮平面示意,制圖@杜睿/星球研究所)
▼
還有
與延福宮一街之隔的
艮岳
其位于內(nèi)城的東北方向
為八卦中的艮位
“山在國之艮,故名曰艮岳”
(艮岳平面示意,制圖@杜睿/星球研究所)
▼
后苑、延福宮與艮岳
三座皇家園林雖然相鄰
但是又為城墻與城市干道所割裂
受到舊城規(guī)劃的制約
相對舒朗、規(guī)模較大的御苑
大多建設(shè)在東京城周圍
譬如并稱“四園苑”的
玉津園、瑞圣園、瓊林苑與宜春苑
分別坐落在城市的東南西北
(“四園苑”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城南的玉津園
飼養(yǎng)著諸多珍禽異獸
如天竺(印度)送來的猿猴
交趾(越南)進貢的大象
以及孔雀等等
好似帝王專屬的“動物園”
城西的瓊林苑
擁有東京城最為寬闊的水面
即“金明池”
其最初是因訓練水軍而開鑿的人工湖
隨著承平日久而逐漸演變?yōu)?/p>
君民同樂的“水上公園”
(《金明池爭標圖》,北宋張擇端所繪制,藏于天津博物館,攝影師@柳葉氘)
▼
池沼中央
是供帝王觀看水上表演的
水心五殿
殿閣通往池岸的拱橋
謂之“駱駝虹”
池沼北岸
正對水心五殿的船塢
名為“奧屋”
其比歐洲最早的船塢
領(lǐng)先約400年
(《金明池爭標圖》局部,攝影師@柳葉氘,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池岸外圍
每到向公眾開放的“開池日”
則設(shè)有臨時的彩棚
供百姓觀看表演
金明池附近的街道
還建起臨時的勾欄瓦舍、茶棚酒肆
甚至水心五殿四周的回廊
也允許商販擺攤、藝人雜耍
場面熱鬧非凡
(《金明池爭標圖》局部,攝影師@柳葉氘,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帝王每每出游
車駕都要穿過民間鬧市
十分不便
由此在宋徽宗時期
城市又升級出“立體交通”
譬如
在一街之隔的延福宮與艮岳之間
架起“過街天橋”
即“景龍門復(fù)道”
(復(fù)道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而相距甚遠
但以水體為主的皇家園林
為河網(wǎng)所貫通
在天波門和景龍門等
流水交叉之處
上建橋梁、下鑿涵洞
御用的水道與百姓的陸路
立體疊加而互不影響
(北宋東京城“立體交通”示意,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宋徽宗經(jīng)常順水而下
探望出嫁后的女兒
民謠稱之
“萬乘官家(皇帝)渠底串”
活水打破了都城的死板
商業(yè)消解了市坊的高墻
皇家園林定期對公眾開放
市民階層的力量
更是極大地重塑了城市面貌
挖掘出城市空間的潛力
而北宋東京城
也由此迎來了
它帝都生涯的巔峰
04
巔峰
它是國家的行政中心
北宋初定天下之時
后蜀的孟昶、南唐的李煜
北漢的劉繼元、南漢的劉鋹
吳越的錢俶等等亡國之君
以及“七國之雄軍,諸侯之陪臣”
通通都被俘虜至東京
其中的南唐后主李煜
思念故國的雕欄玉砌
常常emo得夜不能寐
他望著月照流水的庭院哀嘆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吳越王錢俶宅示意,南唐后主李煜的待遇同吳越王錢俶,相差無幾,制圖@漢青/星球研究所)
▼
它是國家的貿(mào)易中心
正所謂
(出自《續(xù)資治通鑒長編》)
▼
“京城資產(chǎn)百萬者至多,十萬而上,比比皆是 ”
西夏的寶劍、異域的舞姬
汝窯、官窯、鈞窯等
五大名窯中最精美的瓷器
裝點著東京的榮華
(宋代瓷器,攝影師@柳葉氘、蘇李歡、動脈影,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京城往來的生意人
不乏以駱駝載物的境外客商
譬如大食、古邏、闍[dū]婆、占城
勃泥、麻逸、三佛齊等地的藩商
僅大食(今阿拉伯)的商人
就有26次進京的記載
(上文出自《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下圖為《清明上河圖》局部,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
它是國家的產(chǎn)業(yè)中心
宋廷動用了強大的政治力量
將全國的能工巧匠
調(diào)集至京城
譬如平定后蜀之時
將200多位蜀地的錦工
遷至京城的“綾錦院”
東京由此成為織物的中心產(chǎn)地之一
同理
醫(yī)藥、筆墨紙張的
國內(nèi)第一大產(chǎn)地均在東京
(宋代男子錦袍,藏于故宮博物院,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
它是國家的技術(shù)中心
中國四大發(fā)明中的三項
即指南針、火藥、印刷術(shù)
在北宋真正得到普及與應(yīng)用
這一時期
畢昇發(fā)明了活字印刷術(shù)
指南針開始導引航船馳騁海上
火藥開始大規(guī)模投入戰(zhàn)場
東京開設(shè)巨型火藥作坊
持續(xù)推動火藥的研究與改進
建筑學家李誡
在東京主持開封府衙
龍德宮、太廟等重要工程之后
編寫出當時世界上首屈一指的
建筑學專著《營造法式》
天文學家蘇頌、韓公廉等人
集前人之大成
在東京建成了
“水運儀象臺”
(水運儀象臺,制圖@漢青/星球研究所)
▼
其結(jié)構(gòu)分為三層
頂層用于觀測星空
專門設(shè)計了可拆卸的屋面
(水運儀象臺之渾天儀示意,制圖@漢青/星球研究所)
▼
中層用于顯示星象
底層為動力及報時裝置
162個制作精巧的小木人
安放在輪盤之上
向人們報時
(水運儀象臺之晝夜機輪示意,制圖@漢青/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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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層結(jié)構(gòu)
以水力驅(qū)動
以傳動裝置環(huán)環(huán)相扣
與天體的運行同步
其機械傳動裝置
與現(xiàn)代鐘表類似
英國科學家李約瑟認為
“(它)很可能是歐洲中世紀天文鐘的直接祖先”
北宋的天文、數(shù)學、醫(yī)藥
農(nóng)學、建筑等各個領(lǐng)域的成就
不僅超越前代
更引領(lǐng)著世界科技的進步
(水運儀象臺之擒縱裝置示意,制圖@漢青/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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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國家的宗教中心
京城規(guī)模最大
地位最高的佛寺
便是大相國寺
其位于城市核心地段
負責管理、委派全國寺院的住持
“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的故事
就發(fā)生在大相國寺的菜園里
(大相國寺示意,制圖@漢青/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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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還在京城東北處
興建開寶寺塔
因其外層的琉璃磚顏色如鐵
又稱“鐵塔”
幸存至今
成為中國最早、最高的琉璃塔
(開封鐵塔,攝影師@岳科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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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則集資在京城東南處
興建天清寺塔
因其坐落在名為繁臺的高地上
又稱“繁[pó]塔”
7000余塊鑲嵌佛像的雕磚
覆蓋塔身內(nèi)外、蔚為壯觀
(繁塔,攝影師@焦瀟翔,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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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國家的藝術(shù)中心
東京城內(nèi)專門設(shè)置了
翰林御書院和翰林圖畫院
網(wǎng)羅天下的書畫人才
黃庭堅、米芾、蔡襄
等書法名家長居京城
全國220多位頂級畫家涌入東京
《千里江山圖》也在此誕生
而身為帝王的宋徽宗
不僅繪畫功力不俗
書法更是自成一派
謂之“瘦金體”
其在位之時
中國書畫迎來了一個新的高峰
(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局部,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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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國家的文教中心
中央最高級別的學府
即“太學”
坐落東京城中
唐代太學的入學資格為
“五品以上及郡縣公子孫、從三品曾孫”
而在北宋時期則為
“庶人之俊異者,均可入之學習”
于是天下英才齊聚東京
(歐陽修的《灼艾提帖》,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攝影師@柳葉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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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的“開封府”里
包公升堂斷案
東京的“垂拱殿”中
司馬光、王安石上朝奏事
歐陽修曾擔任
禮部貢院的主考官
錄取了蘇軾、蘇轍、曾鞏等人
落榜的柳永則一吐少年豪氣
“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還有
晏殊、晏幾道、周邦彥等文學大家
在東京留下詩詞名篇
正所謂
(出自明代徐有貞《重建文正書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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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有天下三百載,視漢唐疆域之廣不及,而人才之盛過之”
(明拓蘇軾書醉翁亭記,攝影師@柳葉氘,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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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北宋的中心
天下的中心
北宋東京城
比之大唐的長安與洛陽
更加革舊圖新
以人為本
其開放程度
甚至可能超越了
日后的元大都和明清北京城
在中國歷代古都中
空前絕后
(請橫屏觀看,《清明上河圖》,制圖@羅梓涵/星球研究所,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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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舞榭歌臺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金兵南下、占領(lǐng)東京之后
頻繁擺蕩、泛濫的黃河
裹挾著巨量的泥沙
逐漸將東京城掩蓋、填平
后人一代代筑城
洪流一次次來襲
黃河的泥沙量之大
竟將此后的金代開封城、明清開封城
完整地埋藏
(開封歷代文化層示意,制圖@杜睿/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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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2500年的歲月
從戰(zhàn)國魏都大梁城到隋唐汴州城
從五代東京開封府到北宋東京城
再到金代開封城、明清開封城
全球罕見的“城摞城”“城上城”
在開封橫空出世
換言之
當代開封城自一開始
便立于五層古城之上
立于文明的地基之上
從這個角度而言
這座城市“出道即是巔峰”
(開封“城摞城”示意,制圖@杜睿/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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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開封
鐵塔高聳依舊
開封府風骨依舊
大相國寺鐘聲依舊
宏大的清明上河園
拔地而起
眾多游人看客慕名而來
只為一睹北宋東京城的吉光片羽
(請橫屏觀看,開封清明上河園,攝影師@岳科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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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
這就是北宋東京城的魅力
它令無數(shù)人仰望、無數(shù)人向往、無數(shù)人追尋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巔峰
這種巔峰
存在于浩若煙海的
史書古籍里
(出自孟元老《東京夢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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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爭湊,萬國咸通,集四海之珍奇”
這種巔峰
也存在于普天之下的
悠悠人心里
(出自賈冬婷《我們?yōu)槭裁磹鬯纬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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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繪北宋都城汴京清明時節(jié)繁盛的市井風俗畫······去年(2016年)······引發(fā)了史無前例的觀看熱潮”
這種巔峰
還存在于汴河逝水、華胥一夢里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
正所謂
(出自柴宗慶《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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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觀大海難為水,除去梁園(東京)總是村”
本文創(chuàng)作團隊
撰文 | 靈均
圖片 | 徐鷹
地圖 | 陳景逸
設(shè)計 | 羅梓涵、漢青、杜睿
審校 | 明天會更好、賈興舟、吳昕恬
專家審校
河南大學土木建筑學院 李合群教授
開封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陳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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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劉春迎. 考古開封[M]. 北京:科學出版社, 2019
[5]梁建國. 北宋東京的人口分布與空間利用[J]. 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 2016(6)
[6]李合群. 北宋東京城營造與布局研究[M]. 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