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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中國]-你是不是新年KTV里最孤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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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兒響叮當,圣誕加元旦,連著兩個周末,都有熱心人招呼大家去唱K吧?可惜……對于我們這些嗓子被天使吻過的人來說,他們簡直比圣誕老人還老套!這么多年了,他們怎么還要唱K?怎么還能越唱越好?我們怎么還是五音不全,唱個歌就像雜技表演?


(五音不全的名偵探柯南在寵溺的彈幕叢中唱K,圖片截自B站)

我們沒有柯南那么堅強的臉。作為一個多年在KTV包房的死角默默玩手機,只在酒喝高的大合唱中仰面微笑的孤獨者,也許你早就聽說過失樂癥(amusia),并驕傲地把自己劃入了這被神眷顧過的少數(shù)神經(jīng)病?
然而,真的患上失樂癥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呢?那可不是“我生來唱歌就跑調”這么簡單,有些倒是離奇到近乎詭異。
讀完下面的病情陳述,你若入坑,不必難過,有大把拉風的偉人與你同病相憐。
若沒入坑,也許你不再會葉公好龍,轉而像聲樂班的廣告商那樣寬慰自己:肯定只是缺乏足夠訓練吧?如果把耳朵的辨音、發(fā)聲的控制、對歌曲的記憶都練好,唱個K有什么難?
然而,即使真的都練好,你沒準還是唱歌跑調。
所以,我們到底是為什么五音不全呢?
失樂癥=“我生來唱歌就跑調”?
在光榮地自封為失樂癥患者之前,我們得明確音樂認知神經(jīng)科學意義上的失樂癥到底是什么。
寬泛定義很簡單:失樂是喪失了對音樂的正常認知功能。
嚴格分類比較復雜。我們應該都沒中過風或者撞壞頭,就不必混同于那些后天腦損傷造成的可憐病例了(比如1870年有位德國音樂家右腦受傷后,能用提琴拉出聽到的旋律,但用鋼琴硬是彈不出)。
無腦損傷史、其它認知功能(包括對環(huán)境音和說話聲)無恙的人也會失樂,此為先天失樂癥(congenital amusia)患者,約占總人口4%,不算少。
有哪些癥狀呢?這有點像“天生的盲人做夢是一種怎樣的體驗?”,除非親患,否則不易設想。
我們先來看看認知對象:音樂。簡化地說,其最基本元素包括:
音高(“哆”、“來”、“咪”)、節(jié)奏(“嗆嗆起嗆起”)、音色(長笛聲或鯨魚的歌聲)等。
它們組合起來構成:
音程:兩個音的音高關系,有的音程協(xié)和,聽起來悅耳(“哆”和“嗦”一起),有的不協(xié)和,聽起來刺耳(“咪”和“發(fā)”一起)。
旋律:不同音高的音按照節(jié)奏有組織地出現(xiàn)(“登登等登,凳登等燈”),很多旋律都圍繞著一個主要的音呈現(xiàn)出穩(wěn)定的調。
在一般社會條件下成長的正常人,能聽出兩個音高、節(jié)奏、音色、旋律是否相同,音程是否協(xié)和,以及某個音高對于一個旋律或調是否協(xié)和(在沒在調上)。
就節(jié)奏而言,連鸚鵡或海豚之類有語音學習能力的動物都能按拍子點頭哈腰地跳上一段。


(生性熱情的那只鸚鵡按對面主人吉他的節(jié)奏大肆甩頭,圖片截自微博)

而先天失樂癥患者,即使受過長年訓練,在認知這些音樂元素時,還是會出毛病,比如:
失音高:臨近的音高基本聽起來都一樣。
失節(jié)奏/ 節(jié)拍聾(beat deafness):聽不出節(jié)奏。有趣的是,若無音樂,只剩節(jié)奏(比如節(jié)拍器),有的患者也能找到拍子。換句話說,她會跳踢踏舞,能做廣播體操,可以喊著勞動號子掄大鎬,但每當音樂響起,就是一臉懵。
失旋律(amelodia):所有歌基本聽起來都一樣。換句話說,中華曲庫、西方樂史、阿里星球、網(wǎng)易云村、王菲和約瑟翰·龐麥郎……全加起來,都是同樣的,一坨,可怕的,噪音。


(王菲和約瑟翰·龐麥郎的所有歌在失旋律重癥患者聽來是一樣的
圖片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侵立刪)

失不協(xié)和感、失調:聽不出不協(xié)和音程的刺耳、聽不出對于某個旋律或調的不協(xié)和音(不在調上)。
失音色/ 音色障礙(dystimbria):肖邦的瑪祖卡聽起來就像“倒塌的新建筑”樂隊的碧麗霞(Blixa Bargeld)擅長的那種砸鍋賣鐵的工業(yè)噪音。


(住在巴黎的波蘭鋼琴詩人肖邦和曾住在北京的德國工業(yè)噪音頭子碧麗霞
圖片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侵立刪)

上述這些毛病,可能單獨出現(xiàn),比如一個打不對拍子的人分得清音高,一個分得清音高的人卻聽不出旋律或不協(xié)和音;更可能是重疊出現(xiàn),在同一個人身上——這又是一種怎樣的極端體驗呢?
一位有著這樣不幸的美國患者竟然去聽了一次歌劇,據(jù)她說:“全都像在驚聲尖叫!”
還好她沒來聽河北梆子。
對先天失樂癥的神經(jīng)基礎研究正在推進中。
非常簡化地說,處理音高、調性、協(xié)和感的,主要是右半腦的聽覺皮層(在頭右)。處理節(jié)奏,則不僅有左半腦的聽覺皮層,也有右半腦的,還有運動皮層(在頭頂)、小腦等等。處理更豐富的音樂信息,也就涉及更復雜的(比如與記憶或情緒有關的)腦結構和神經(jīng)通路。


(大腦皮層功能結構,圖片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

上述硬件的異常造成了各種先天失樂癥。例如,在右半腦一個叫額下回的結構上,患者這里的腦白質比正常人要少,腦灰質要多,且皮層要厚。這可能影響了與音樂有關的神經(jīng)通路的發(fā)育。


(圖片來自Hyde, K.L. et al. 2007 "Cortical Thickness in Congenital Amusia")

又例如,聽到較大音高變化時,患者腦中一些皮層下結構的放電兩倍于正常人,聽到較小音高變化時,卻毫無反應。
鑒于沒人愛聽神經(jīng)解剖學術語,聽完也記不住,我們就不細說了。
現(xiàn)在,你還確定自己是失樂癥患者嗎?
偉大的先天失樂癥患者們
如果你還確定,別慌,這不過是不用把錢花在音樂產(chǎn)業(yè)上而已。
更何況,還有這么多往圣先賢作病友。
打贏南北戰(zhàn)爭的格蘭特將軍是典型的失旋律癥病友,他對記者說過:“我只知道兩個曲調,一個是《揚基小調》,一個不是?!毖韵轮?,其它的聽起來都一樣。
大頭貼泰斗切·格瓦拉則是典型的失節(jié)奏癥病友,生在阿根廷,他居然聽不出探戈的拍子,舞跳得一塌糊涂,只好醉心于數(shù)學題和打游擊。


(格蘭特不喜歡聽軍樂。電影《摩托日記》對格瓦拉跳舞能力的反映基本符合實情,圖片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

擔心五音不全會影響文學寫作的有志青年也可放心,生理機制不談,現(xiàn)有大師為證:寫《當你老了》的詩人葉芝五音也不全。
更確鑿的是寫《洛麗塔》的作家納博科夫,他在著名自傳《說吧,記憶》中直陳:
“我遺憾地講,音樂對我的影響只不過像任意的一串聲響,多少惹人煩躁……音樂會上的鋼琴和所有木管樂器,動靜小點兒,我覺著無聊,動靜大點兒,那就是剝我皮啊?!?br /> 典型的失音高、失旋律、失調、失不協(xié)和感、失音色癥病友,鑒定完畢。


(葉芝童年患有讀寫障礙,拼不對單詞,很可能與失樂癥有關;討厭鋼琴音的納博科夫在《洛麗塔》結尾讓男主射殺彈奏鋼琴的情敵。圖片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

走音、跑調、五音不全、聲樂訓練
在最終確診前,你或許注意到了哪里不對:
講半天,為什么先天失樂癥都是聽不出這,聽不出那?!我們常說的走音!跑調!五音不全!全是關于唱歌的!根本還沒提到啊!它們屬不屬于失樂癥呢?
的確,有別于歷史悠久的后天失樂癥,先天失樂癥是近十幾年的新興領域,研究多側重音樂感知功能的失常(即“輸入”,比如聽歌),而很少涉及音樂表達功能的失常(即“輸出”,比如唱歌)。
不過,就后者而言,有一個尚在討論中的概念,叫“音準差的唱歌者(poor-pitch singers)”,指那些總是唱不對音高或旋律的人。拋開 “走音”這種臨時發(fā)揮失誤不談,這個概念幾乎等同于最常用意義上的“唱歌跑調”或“五音不全”吧。


(五音很全的左小祖咒、摧枯拉朽的巴主席、記錯了歌詞分布但并沒跑調的范德彪
圖片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侵立刪)

我們經(jīng)常被這樣勵志:只要你耳朵天生沒問題,能聽出自己跑調,就有救!把發(fā)聲練好,再選對適合你音域的歌,就絕對不會跑調了!
換句話說,作為一名音準差的唱歌者,如果我們對音樂的感知功能正常,能區(qū)分音高,有協(xié)和感,就可以像聲樂班的宣傳單忽悠的那樣:“假以正確訓練,可唱《青藏高原》!”
這種說法背后誘人的道理是:
一個人,如果(1)能知道自己該唱什么音(感知功能),又把自己訓練到了(2)能唱出那個音(表達功能),且(3)能記住整個旋律(記憶功能),那么他就不會跑調。
可惜,研究表明,在人類中,還有這樣一撮人,他們耳朵正常,音域寬廣,記憶不差,以上三種功能都具備,然而,還是跑調。
這是因為,上述道理忽略了第四種認知功能,那就是對感知音樂和表達音樂這兩種功能的協(xié)調。就像知道籃筐在哪兒,也投得上去,可就是投不進的籃 球隊員——他們知道該唱什么,也唱得上去,可就是唱不對!
假以正確訓練的“音準還是很差的唱歌者”,占總人口的10%到15%,不算少。
他們是沒救的。
音樂的黃金國,對4%的先天失樂癥患者關上了門。
歌唱的溫柔鄉(xiāng),對10%-15%無法被訓練好的五音不全者關上了門。
如果我們不屬于他們,到底為什么五音不全呢?
可能就是懶吧?或者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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