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蟲每天在鄱陽湖制造的納米塑料顆粒總數(shù):1 后面跟著 16 個零。
隨著塑料制品在生活中的使用變得越來越廣泛,我們環(huán)境中的塑料顆粒也變得越來越多。它們無處不在,從北極到南極,從土壤到河流,從地面到云端,甚至存在于我們日常呼吸的空氣中。
輪蟲(圖片來源:Juan Carlos Fonseca Mata, CC BY-SA 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這些肉眼不可見的塑料被分為兩類,尺寸在 1 微米到 5 毫米之間的是微塑料(microplastic),尺寸小于 1 微米的則是納米塑料(nanoplastic)。越來越多研究已經表明,納米塑料會損害人體各個器官和系統(tǒng)的功能。
微塑料和納米塑料來源于塑料制品的降解。未被回收的塑料垃圾可能進入河流和海洋,被帶往世界各地。歷經幾十上百年,機械作用、光化學等會將這種長鏈聚合物材料分解成小塊。同時,生物的作用也加速了這個過程。
2018 年的一項研究顯示,南極磷蝦(Euphausia superba)能攝入微塑料,并用大顎(mandible,磷蝦的咀嚼器)將其磨成納米塑料。
南極磷蝦(圖片來源:Yale Peabody Museum, CC0, via Wikimedia Commons)
美國馬薩諸塞大學的邢寶山教授長年從事微塑料相關研究,看完這篇論文的他意識到,既然南極磷蝦這種生活在遙遠極地的生物能“分解”微塑料,那么,在我們日常生活的范圍內,是否也廣泛存在能產生同樣效果的生物,進而對環(huán)境中納米塑料的含量造成影響呢?于是,他和中國海洋大學的趙建教授合作,開始研究這個問題。
他們選擇了輪蟲作為研究對象。這是一種廣泛分布于全球地表水的常見浮游動物,大多數(shù)體長不超過 0.5 毫米。以我國最大的淡水湖——鄱陽湖為例,每升湖水中就有超過 900 只輪蟲。而且,與南極磷蝦一樣,它們擁有一種獨特的咀嚼器,通過機械作用將攝入的藻類研磨成小塊。
研究人員觀察了褶皺臂尾輪蟲(Brachionus plicatilis)和萼花臂尾輪蟲(B. calyciflorus)兩種輪蟲,它們平時分別生活在海洋和淡水中。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這些輪蟲都能大量攝入小于 10 微米的塑料,這與它們日常食物的尺寸相似。它們偶爾也會吃些 20 微米大的塑料,不過再大就吃不下了。
輪蟲攝入的微塑料(綠色小球)和研磨產生的納米塑料(綠色小點)。圖片來源:原論文
研究人員在顯微鏡下觀察到,輪蟲吃下微塑料后,消化道中出現(xiàn)了許多尺寸不一的塑料顆粒,其中納米級塑料顆粒的數(shù)量遠多于微米級。原本提供給輪蟲的光滑、球形的微塑料,經過一番消化,表面變得粗糙不堪,像是被啃過一樣。
可見,輪蟲咀嚼器中的齒狀結構通過研磨,從微塑料表面一點點“摳”下了這些塑料碎片。最后,碎片化的微塑料會從輪蟲體內排出,回到水中。
浮游生物影響全球
我們所說的“塑料”,其實是一類高分子聚合物的總稱。我們日常生活中最常見的是聚乙烯(PE)、聚丙烯(PP)、聚對苯二甲酸乙二酯(PET)、聚氯乙烯(PVC)和聚苯乙烯(PS)。它們的組成單元不同,硬度、拉伸強度、光反應性和生物反應性等各不相同。
不同塑料類型及特性。圖片來源:原論文
在這項研究中,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輪蟲既能攝入和破碎硬度較低的 PE 塑料,也能有效地從硬度較高的 PS 塑料上磨損出納米塑料顆粒。這說明輪蟲對不同類型微塑料的“消化”具有普遍性。
更重要的是,研究人員還從山東青島的書院水庫、白沙河、大沽河和膠州灣等地采集了不同物種的輪蟲樣本,結果,所有采樣點的輪蟲體內均檢測到了尺寸在 3~30 微米的微塑料??梢?,即便是自然環(huán)境,在沒有研究人員“投喂”微塑料的情況下,這種現(xiàn)象也是普遍存在的。
因此,輪蟲很可能在全世界微塑料和納米塑料的分布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事實也確實如此。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在全世界范圍內,尤其是東亞和歐洲,微塑料豐度較高的區(qū)域恰恰也是輪蟲最多的區(qū)域,二者間存在高度的地理重疊。
輪蟲的全球分布(左圖)和微塑料的全球分布(右圖)。圖片來源:原論文
實際情況究竟有多可怕
為了讓人們對這種影響有更具象的感知,研究人員以鄱陽湖作為案例進行說明。鄱陽湖面積約 3690 平方千米,文獻表明,平均每升鄱陽湖水中約含 20.2 個直徑在 50~500 微米的微塑料。
假設所有輪蟲都生活在不超過 5 米深的湖水,按照本次研究的數(shù)據,將輪蟲放入含微塑料的水體4小時后,平均每個微塑料顆粒會生成 131 個納米塑料顆粒,那么,一天下來,全鄱陽湖的輪蟲一共能產生1.33億億(1.33×10^16)個納米塑料顆粒。
然而,這只是計算結果,實際數(shù)量可能還會更高。一方面,受實驗條件限制,研究人員只能檢測直徑大于 0.6 微米的納米塑料,因此,一顆微塑料能被輪蟲磨損生成多少更小的納米塑料,我們并不知道。但很明確,實際生成的納米塑料顆粒必然遠高于實驗測得的數(shù)據。
輪蟲將“消化”過后的微塑料從體內排出。圖片來源:原論文
第二,文獻中只報道了鄱陽湖中尺寸范圍為 50~500 微米的微塑料,而輪蟲攝入的主要是尺寸更小的微塑料。雖然尚不知道鄱陽湖中直徑小于 50 微米的微塑料濃度幾何,但研究人員估計,它一定會比大尺寸微塑料的豐度高得多。因此,輪蟲生存環(huán)境中的實際微塑料顆粒數(shù)量也高于估算時所用的數(shù)值。
第三,實驗條件與自然條件不同。實驗過程中,研究人員在每升水中放入了 930 萬個初始微塑料顆粒,卻只有 2 萬只輪蟲;而文獻中,平均每升鄱陽湖水的微塑料含量為 20.2 個,輪蟲數(shù)量卻有 909 只。因此,鄱陽湖中的輪蟲能更充分地攝入和消化湖水中的微塑料,每顆微塑料也將產生超過 131 顆納米塑料。
此外,研究人員只測試了“新鮮”微塑料和短暫暴露于模擬陽光 12 小時的微塑料。但自然界中的微塑料往往經歷了長年的風吹日曬,這會讓它們的形態(tài)、化學性質等發(fā)生變化,變得更脆弱。
實驗已經證明,輪蟲攝入光老化的微塑料會比攝入原始微塑料時產生更多塑料碎片。而大多數(shù)輪蟲都生活在透光的水域,所攝入微塑料的日照時長遠多于實驗條件,結果必然更可怕。
最后,鄱陽湖只是一個案例,其實地球上許多地表水體中微塑料和輪蟲的含量都遠高于鄱陽湖。例如,文獻表明,每升黃河水中約有 500 顆微塑料,而在印度阿蒂亞爾河(Adyar Creek)的河口,每升河水中約有 10,133 只輪蟲。因此,我們可能遠遠低估了生物在這場全球納米塑料“瘟疫”中發(fā)揮的作用。
參考鏈接
[1]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467-018-03465-9
[2]https://www.science.org/doi/10.1126/science.abb0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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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環(huán)球科學(id:huanqiukexue)
撰文 | 黃雨佳
審核 | 冬鳶
責編丨王夢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