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有個研究憑借聳人聽聞的標題引爆全網(wǎng):“非傳統(tǒng)睡眠作息將導致早死”,也就是說,晚睡晚起的“夜貓子”們可能會死得比較早。其實,這既不是研究本身的結論,也不是研究人員的結論。但在夸張的科學報道中,誰管它是不是真的呢。
這個研究最初發(fā)表于《國際時間生物學期刊》,研究人員在六年半的時間里研究了超過43萬人的睡眠類型,也就是在一天中的什么時間睡眠的傾向。研究數(shù)據(jù)來源于英格蘭國家衛(wèi)生服務中心和蘇格蘭國民健康服務中心登記處。研究人員想知道,夜貓子般的作息是否會對健康產(chǎn)生負面影響。
將近50萬人被分成了四類:真·云雀型(所謂的早鳥族,最有可能隨著日出而醒)、真·貓頭鷹型(最有可能隨著日出而眠)、半云雀型和半貓頭鷹型。隨后,研究人員報告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發(fā)現(xiàn)。
超過1萬名參與者在研究期間死亡。其中,大部分死亡似乎出于自然原因。研究并非試圖將死亡與睡眠剝奪聯(lián)系在一起,而是將其與“共病”聯(lián)系起來——也就是說,在一個人身上同時存在兩種或多種條件,比如心理或神經(jīng)疾病,糖尿病等。隨著夜貓子的程度逐漸增加,共病變得越來越普遍,這就增加了早死的風險。
然而,雖說“夜貓子會早死”這個標題非常吸睛,但真正的故事并沒有那么簡單。
研究背后的故事
夜貓子般的非傳統(tǒng)作息會使人面臨重大的健康問題風險,這是有證據(jù)的,幾乎所有關于這種作息規(guī)律的研究結果都令人感到不安。
但是,前文提到那篇論文的第一作者克里斯汀·克努森(Kristen Knutson)就曾警告,不應僅靠簡單的關聯(lián)性就妄下結論??伺┦渴俏鞅贝髮W研究神經(jīng)病學和睡眠醫(yī)學的副教授,他在接受《洛杉磯時報》采訪時表示,真正的問題在于,對于那些生活在早起世界的夜貓子來說,他們睡得太晚,但又不得不起得很早。
他的研究還指出了一些其他可能增加健康風險的行為,主要與飲食和運動有關。比如24小時健身房的存在,讓人們能在深夜甚至整夜參加課程或鍛煉,這在從前是聞所未聞的。此外,對于那些需要在深夜吃飯的人來說,只有快餐和油膩的食物可供他們選擇。
這些因素都說明,需要考慮的可不僅僅是睡覺本身這件事兒。
我們采訪過的每位專家都表示,如果每晚休息充足,飲食健康,積極鍛煉,參與有意義的社交活動,每天再曬曬太陽,即使是夜貓子,也并不會僅因為睡得晚就面臨健康水平整體下降的風險,也不會因此而死得更早。
克努森博士在其研究結論中也表明,情況確實如此。
睡眠習慣隨著時間和科技而變化
本杰明·富蘭克林在1735年版的《窮理查年鑒》中寫道:“早睡早起讓人健康、富裕、聰明。”當時人們贊同這一觀點,多半是客觀條件使然。那時候離電力普及還有一個多世紀,人們的工作,仍然主要集中在農(nóng)牧業(yè)和制造業(yè)這些典型的戶外勞動中。
那時的夜貓子常被認為懶散又無所事事,只有經(jīng)常光顧酒吧、妓院,以及被關在監(jiān)獄牢房的人才會睡到太陽曬屁股。斯蒂芬·英尼斯(Stephen Innes)在他的著作《創(chuàng)造英聯(lián)邦:新英格蘭清教徒的經(jīng)濟文化》中寫道,在當時,主流社會的觀念,是不惜一切代價避免成為夜貓子。
就這樣過去了兩個世紀,情況基本沒什么變化。1942年的蓋洛普民意調(diào)查顯示,只有3%的美國人每晚睡眠時間不足5小時,大多數(shù)家庭平均每天睡眠時間是7.9小時。
夜貓子代表了統(tǒng)計學中的異?,F(xiàn)象,是從前不曾、現(xiàn)在或許仍然不被理解的異類。即便電力開始出現(xiàn),富蘭克林那句名言可謂根深蒂固,讓美國人迫不及待地在夜幕降臨之后躺平。但情況開始變了。
到1954年,已經(jīng)有超過一半的美國家庭擁有至少一臺電視。到90年代初,電腦也達成了同樣的里程碑式的成就。僅僅幾年之后,超過半數(shù)的美國人接入了互聯(lián)網(wǎng)。
2013年,再次進行的蓋洛普民意調(diào)查顯示,每晚睡眠時間不足5小時的人數(shù)激增至了14%。 美國人的睡眠時間比以往任何時期都要少,平均只有6.8小時。
做個夜貓子并不全是壞處
現(xiàn)在,早鳥族的一大明顯優(yōu)勢是他們是按照社會的作息表來運轉的。而與之相反,夜貓子們則完全遵循自己身體的規(guī)律生活。但其實夜貓子也有他們的優(yōu)勢。研究發(fā)現(xiàn),夜貓子比早鳥族更聰明,更富有創(chuàng)意,工作狀態(tài)更穩(wěn)定。
2009年比利時列日大學的一項研究,在睡眠實驗室中監(jiān)測了早鳥族和夜貓子兩個晚上。研究人員讓參與者自主選擇睡覺和起床時間,并要求他們在第一次醒來時做個測試,在10小時后進行第二次測試。在第一個測試中,兩組參與者的表現(xiàn)基本相同。但在第二次測試中,夜貓子明顯比早鳥族表現(xiàn)更好,這說明他們更善于把思維表現(xiàn)保持在基線水平。
對2萬多名青少年進行的另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平均而言,那些聲稱喜歡晚睡的人比早睡的人更聰明且更有創(chuàng)造力。這一調(diào)查結果適用于各種人口統(tǒng)計變量,包括種族、教育和宗教。不過,雖然研究范圍很廣,但它依賴的是自我報告而不是客觀觀察。
不怪你,怪社會
布朗大學醫(yī)學副教授凱瑟琳·夏基(Katherine Sharkey)認為,違背身體自然生理偏好,可能是夜貓子健康問題背后的真正罪魁禍首。
“夜貓子體內(nèi)的時鐘阻止他們早睡,但他們又不得不早起工作,所以總是得不到足夠的睡眠,”她在郵件中說道,“我推測,如果夜貓子能按照自己喜歡的作息來生活,晚睡的風險將會小很多?!?/p>
睡眠科學家丹尼爾·加滕伯格(Daniel Gartenberg)也表示贊同,他曾在TED演講中談到深度睡眠的好處。“在我看來,問題不在于什么時候睡,而在于那些人的自然作息和朝九晚五的工作之間產(chǎn)生了錯位,”他說。
對于夜貓子來說,這的確是個問題。他們的身體要在凌晨時分才會調(diào)整到睡覺狀態(tài),但社會卻堅信早睡才是更佳選擇?!笆巧鐣毫е略絹碓蕉嗟娜怂卟蛔?,”加滕伯格博士說。
為了驗證推遲上課時間能否解決孩子們的睡眠不足問題,西雅圖一個學區(qū)的兩所高中把一個班每天的上課時間推遲一小時,結果發(fā)現(xiàn),這些學生平均多睡了34分鐘。多睡的這半個小時雖然看起來無關緊要,但實際上它讓班級期末成績中位數(shù)提升了4.5%。對于大多數(shù)課程來說,這意味著半個分數(shù)等級:得優(yōu)還是得良,能過還是要掛科。
這一結果在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2017年的一項調(diào)查中得到了映證。調(diào)查指出,只有1/4的高中生能睡滿推薦的8小時睡眠,而每天晚上多睡幾個小時,的確能夠給他們帶來好處。
不僅是學生,2013年針對超過2000名在職成年人進行的一項調(diào)查表明,自主選擇工作時間提高了員工的產(chǎn)出。該調(diào)查由建筑和設計公司甘斯勒(Gensler)的研究部門完成,他們發(fā)現(xiàn),自主選擇工作時間和地點可以提升員工的工作滿意度、生產(chǎn)力和對雇主的積極態(tài)度。
強迫夜貓子變成早鳥族,
值得一試嗎?
如果你是個夜貓子,如果早睡能讓你睡得更多,那就值得一試,夏基博士是這么認為的。
不過她也提醒到,對于某些人來說這種改變是不合理的,因為“他們拼命適應社會需求,但自己卻受到了負面影響,感到很難受”。
晚上少看手機,減少咖啡因攝入,在涼爽的溫度下睡覺或者睡前不吃東西,雖然這些辦法有可能讓夜貓子睡得稍微早一點,但從長遠來看,并不會帶來大的改觀。從生物學意義上講,這只是讓你跟自己較勁罷了。
用專家的話說,理想的解決方案是敞開懷抱,擁抱你自己的自然規(guī)律,即便這意味著你得當個自由工作者,或者去上夜間課程而不是白天上課。
c.2019 New York Times News Service
作者:Bryan Clark
編譯:八云
編輯:李子
編譯來源:https://nytlicensing.com/story/qvTVGVgl/